鳳凰花開

王國華

　　因為鳳凰花，五月的天空在一年中最紅。

　　多年前，花朵均為白色。神把它們叫到一起，拿出一百種顏色供其挑選。鳳凰木選擇了紅色。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主色調，紅排第一位，最耀眼。但并非所有的花都適合紅色，也不是所有的花都喜歡紅色。一個個行至紅的面前，看看，揉揉鼻子走開了。每一種選擇都需要權衡。一念之間，牽系著前半生的成長與后半生的路徑。你知道，命運百分之九十九由神安排，而那百分之一的自我選擇，卻可以毀掉這百分之九十九。它們紛紛向神伸出手，指認自己顏色的時候，神笑了，用手撫摸它們的頭。

　　葉如飛凰之羽，花若丹鳳之冠。鳳凰花由此得名。遠看一簇一簇，近看，每朵花瓣之間都留有縫隙，與疏密相宜的葉片搭配，使其看上去秀氣。白云在細小的縫隙里隱隱可見。紅色本身已經壓人，若濃得化不開，便有得勢不讓人之疑。再紅一些，則成高級黑。人這一輩子要有無數種選擇，多屬碰運氣。花選擇了便再脫不下，一代代穿著它。鳳凰花于天空之恰如其分、于周圍事物之妥帖，可見當初選擇之智慧與勇氣。

　　鳳凰花一開，春天便徹底結束。深圳的春和夏，本無明顯界限。不似北方的秋天，一陣秋雨一陣涼，寒霜殺得秋葉黃。春入夏無痕，但仍需儀式感。交接不用立正、稍息、敬禮，起碼有一個起止。休止符加起跑線。它們問過葉子，葉子不肯變黃，也不肯變得更綠；問過雨水,雨水不肯更多或者更少。不是不愿意配合，是有各自的節奏。亂了節奏，便亂了天時。鳳凰木經過時，舉起了手臂，一片炫目的紅，仿佛說,我來為你們觀禮。在鳳凰木鄭重的旗幟下，春天和夏天彼此注目，擦肩而過。萬物間的分分合合，因每一個正式的儀式而見證了存在，凸顯了意義。

　　此時校園里正做學業沖刺。年輕人面臨人生中最初的分離。驪歌響起，鳳凰花伴奏。滿地的紅葉如彈落的音符。它拒絕凄風苦雨，卻也為這感傷添上幾分美。

（原載《羅湖文藝》2025年第1期）

作者簡介

王國華

　　河北阜城人，現為深圳市作協副主席。“城愁”散文的倡導者和書寫者。曾獲冰心散文獎、廣東省有為文學獎散文金獎、《芒種》雙年散文獎等。作品散見于《山花》《作家》《清明》《散文》等。已出版《街巷志：一朵云來》《掌上花園》等二十余部作品。